韩美林与周建萍:好的婚姻成就的何止是彼此
韩美林与周建萍:好的婚姻成就的何止是彼此
本文刊载于《作家文摘》第2559期、第2560期
韩美林与周建萍:好的婚姻成就的何止是彼此
文 | 周建萍
我的人生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以35岁为分水岭,之前在南方,之后在北方。
马云、钟睒睒是趣味相投的发小和同事
韩美林 周建萍
1964年12月15日,我出生在杭州。我是一个典型的射手座女孩,崇尚自由、喜欢冒险、乐于助人——所有射手座应有的特质我都拥有。19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比我大九岁的青年才俊,于是我自作主张偷了家里的户口本,与其登记结婚了。为此,最疼爱我的爸爸伤心欲绝,他怪我妈妈没有藏好户口本而打了我妈妈。由于过早恋爱和结婚,我第一年大学没考上,后来因为有了家庭、有了儿子,在学业上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以至后来我用了十年的时间不断学习,从电大到杭州大学中文系到浙江大学中文系作家班,来弥补这个缺憾。
年轻时的周建萍
所幸的是,大学没考上,上帝却给了我一份喜欢的工作,这得益于高中时期我获得过中学生演讲比赛第一名,故被浙江展览馆录取当讲解员。因为那里讲解工作是阶段性的,1983年夏天我被借调到浙江省电影家协会(简称“影协”),影协的上级主管单位是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简称“文联”)。这一次借调,让我在电影界待了33年,一路走来,从秘书到副秘书长,再到秘书长、副主席。
在事业上,我遇到的第一位伯乐是浙江省文联原主席顾锡东,他是浙江剧作界的领军人物,一生创作了六十余部剧目,如《五女拜寿》《汉宫怨》等,写过200多篇戏剧类评论文章。他的大智、大德、大善、大爱,为我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经典越剧《五女拜寿》
20世纪80 年代初,浙江文联在离西湖不远的一栋小楼里。记得当时只有会议室有空调,夏天,每到中午大家都会去会议室纳凉,可谓各路精英济济一堂,场面相当壮观,记得美术家协会(简称“美协”)有姜宝林、曾宓、董小明、潘鸿海、魏新燕,作家协会(简称“作协”)有张晓明、袁敏、盛子潮、朱海、陈建军,舞蹈家协会(简称“舞协”)有郭桂芝、马云,曲艺家协会(简称“曲协”)有马来法(马云的父亲),还有摄影家协会(简称“摄协”)的周润三,基建科的钟睒睒等,文联还时不时有名家来访,像麦家、余华、茅威涛、何赛飞等都曾或投稿或来切磋。
钟睒睒
记得马云、钟睒睒、卢小萍、石红等我们几个趣味相投的发小经常聚在一起,马云年轻的时候并不像如今这样锋芒毕露,甚至还比较含蓄腼腆,我想当年我过早地恋爱结婚生子一定让他们觉得很无趣。否则,我们的青春期互动应该更多一些,至少马云去西湖边练习英语口语时,我时而也能成为“跟班”。记得马云即将离开文联去读大学前夕,文联几个年轻人自发组织去诸暨五泄风景区游玩,我因一早送儿子去托儿所未能赶上火车。为了追赶大部队,表达我的“忠心”,我还是坐上了下一班火车,尽管落日时才赶到那里,但五泄的夕阳下,看见钟睒睒、马云、张建安等众兄弟姐妹远远地向我招手时,我仍感到无比幸福。
马云与太太张瑛
2006年马云与太太张瑛来我们杭州馆家做客时,我们一别已近20年。虽然彼此的人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年少时的记忆犹存。比如,单位路口有一个卖馄饨和葱煎包子的小摊,大家都喜欢在那里吃早点,尤其是钟睒睒,几乎每天光顾。在马云求学、创业,钟睒睒创办养生堂、农夫山泉的那段时间里,我除了继续弥补校园的缺失外也没闲着。女人嘛,除了安宁的生活,我能做的就是将浙江省电影家协会的本职工作做好,像我们这种群众团体,国家给钱有限,基本靠秘书长自己去化缘和创收。记得我这个协会当时在整个文联中是最富有的。
以作者身份与谢晋导演面对面
1991年夏天,浙江大学作家班的最后一个学期交毕业论文选题,我选择了“大墙内的女子”这个题材。起因很简单,我的一个美院的朋友在劳教,我去看过她一次,便被那儿吸引了。浙江省司法厅监狱管理局高明副局长为我安排去浙江金华十里坪女子劳教所体验生活,顾锡东主席为我写了推荐信。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我踏上了去浙西方向的列车,毅然闯入了浙江十里坪女子劳教所这个神秘而又陌生的地方。面对着许多性格迥异的姑娘或警惕或呆滞的目光,我的第一感觉是,我来对了!
去劳教所前,我要求不以采访者身份,而以被劳教人员的身份进入,与她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以这种特别的方式获得了第一手资料,回来后完成了长篇纪实小说《回眸女儿谷》,它是我的毕业论文,在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小说》季刊上发表了。
年轻时的周建萍
《回眸女儿谷》是我在全国文学刊物上发表的处女作,不到一年,谢晋导演的制片人毕立奎给我打电话说,谢晋导演想买断小说版权改编成电影剧本,我仿若在梦里,但想到那是我的第一手资料,又有谁比我更了解那些女劳教呢?这时候我那射手座牛脾气又顶上来了,我对毕立奎主任说:“毕主任,版权我不卖,除非让我自己改剧本。”
后来,谢导开恩了,说那就让她试试吧。1993年夏,我被邀请到上海去见导演,这也是我第一次以作者身份与谢晋导演面对面。那天我穿着花背带裤、戴着花帽子去徐家汇的上海电影制片厂找谢晋,谢导正与潘虹等人在会议室开会,见到我拉了拉我的帽檐哈哈大笑说:“完全是一个小姑娘嘛!怎么听说有孩子了?”晚上谢导请我吃饭,还特意请来了宗福先老师,他希望宗福先老师给我些剧本修改方面的经验和建议。整个吃饭过程中谢导一直在谈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经典影片《罗马十一点钟》,希望我回去仔细阅读这个剧本,说对我的创作会有帮助。
周建萍与谢晋导演在《女儿谷》拍摄现场
八易其稿,剧本终于尘埃落定。1995年,谢晋导演《女儿谷》杀青后在我的家乡杭州首映。
初识韩美林
2000年初春,我因创作了《女儿谷》受邀去苏州同里参加全国电影创作年会,见到了苏小卫等国内诸多电影编剧,那时我的第二个剧本正在酝酿中,想着借此机会多向老师们学习。没想到刚出席完开幕式,就接到谢晋导演的电话,让我马上回杭州,陪他的朋友韩美林去一趟上虞,说是雕塑《大舜耕田》遇到了些麻烦。
一路上我想着韩美林,其实这三个字,我并不陌生,因为谢晋导演曾经说过要介绍我认识韩美林,并将我托付给他,当时只觉得“托付”这两字好重。后来谢晋导演又告诉我说,韩美林第三次结婚了。当时我心中也没起任何涟漪,因为我除了知道韩美林是个画家外,其他一无所知。
韩美林画作
韩美林画作
下了火车,司机先带我到杭州大厦顶层,谢导正在那儿拍摄《女足9号》,看到谢导吃着香蕉看着监视器,我便问:导演,韩美林呢?谢导说:在疗养院呢!我一看表,已经快下午六点了,看谢导没有收工的意思,想着赶紧先去接韩美林,然后请导演与他一起吃饭。
20分钟我到了疗养院,司机去敲韩美林的房门,一个矮个子男人出来了。司机小吴说:”韩老师,周建萍让我来接您去吃饭。”韩美林疑惑说:“我不认识周建萍啊?”
这时候我走了过去,韩美林见到我似乎先是一愣,后眼里放光看着我问:“你就是周建萍啊?”我说:“是啊!”
年轻时的韩美林
他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左手拿了一本画册,右手举了一尊像大印般龙的雕塑,递给我说:“原来准备送给你们省长,现在不送了,送给你吧!”
当时我有点不自在,刚认识,接受如此厚礼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无功不受禄嘛!
当我们一起回到杭州大厦时谢导已经收工,作为东道主,我安排谢导和韩美林在杭州大厦四楼的一个餐厅用餐。谢导嚷嚷着要喝黄酒,几杯酒下肚,大家畅所欲言,我和韩美林也不那么生分了。很奇怪,如今想起来,我跟美林结婚20年加起来也没见过他喝几杯酒,但那天他的的确确喝了很多黄酒!
奇妙的邂逅
翌日,我陪韩美林出发去上虞,对于这座位于曹娥江畔的小城市我很熟悉。1998年10 月浙江影协承办“谢晋从影五十周年”活动期间,我带领全体中外电影界嘉宾去过上虞,与上虞领导混得很熟。到了上虞,吃了霉干菜烧肉、霉千张后,下午参加雕塑《大舜耕田》会议,记得一位叫阿牛的副市长一上来就发难—— 他说:韩美林,我们给你的三百万,你们用到哪里去了?我要审计你!
韩美林慢条斯理地说:这座雕塑是谢晋老师委托我做的,这是一座巨型石雕,完成了恐怕是全世界最大的群像雕塑了。你们知道这座雕塑的体量有多大吗?为了这座雕塑,我们要砍掉山东的一座半山,运过来的石头要用1300辆卡车,这样吧!我先将钱退给你,我们将雕塑做好,钱你看着给吧!
2018年4月24日,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给中国艺术家韩美林颁发 “顾拜旦奖”
作为一个浙江人的我,当时只觉得羞愧难当。
我站起来对着阿牛说,陈市长,你是什么级别?韩美林是什么级别?他是全国政协常委,你说话的态度怎么能这样?我看这个会也别开了,我待会儿找你们领导。
说完,我拉着韩美林扭头就走!感觉自己不是浙江人,与韩美林倒是一伙的。
谁都知道我和美林的媒人是谢晋,但我想真正意义上的媒人或许是阿牛市长。因为他,美林才知道浙江还有这么一位爱憎分明的巾帼侠女,这么一位外表温柔捏捏扎手的烈女子。没有阿牛市长的这一出,我和韩美林只是一次出差;有了这一出,成就了一次邂逅。
2016年6 月,我突然接到阿牛市长的电话,他说听说我们要去荆州为美林的《关公》揭幕,他很激动,说自己早已离开政府,最近十几年都在荆州,他开发的项目就在《关公》对面,这几年他是看着这座伟大的作品一点点矗立起来的!
6月17 日中午我们如约见到了阔别16年的阿牛市长,他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清瘦,只不过被岁月磨砺得儒雅了不少,我们坐下来彼此还是有点尴尬,毕竟用16年来证明一件事情,时间长了点。
决意不做逃兵
因为有了这次邂逅,我和韩美林的关系似乎跳了级,平时联系越来越多。那些年我因主持杭州电视台《相约龙井》的栏目,声带小结,嗓音沙哑,影响节目效果,医生推荐我去北京同仁医院做手术。
2001年春节前夕,我问韩美林,您在同仁医院有熟人吗?美林说,院长都是我哥们。于是,我提起行囊北上手术。
到了韩美林家,我看家里有好几拨客人,就待在一边观望着,韩美林是一会儿招呼着客人,一会儿忙着送客,家里地上到处都是废报纸,每张报纸上都有狗的尿,杂乱无章。
当韩美林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来的时候,我们听到小狗抓门的声音,保姆赶紧去开门,发现韩美林脸色煞白地半倒在地上,我们赶紧将他扶了进来。美林躺在沙发上说,刚才来的是武汉市公安局的两位公安,说在他们那儿抓到两个卖白粉的,问他们毒资从何而来,他们说卖韩美林的画,公安在他们住所真的搜出了几幅韩美林的画,他们拿画来让美林辨别真伪。美林看到画后感觉到不妙,便上楼打开库房,发现已空空如也。他痛心地说了四个字:“家贼难防。”
韩美林夫妇
就这样,美林当晚因心梗住进了同仁医院,我的同仁医院声带小结手术计划暂时搁浅。同仁医院的心血管内科主任胡大一,在北京小有名气,也不知道是韩美林的血管特殊还是因为名人过于小心,胡大一在给美林做心血管造影时说美林心血管狭窄的位置非常不好,决定放弃造影,建议转院。
阜外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心血管专科医院,血管造影对于他们来说是常规手术,但就这么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手术,2001年1 月17 日中午,韩美林造影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主动脉撕裂的事故。
在介入手术中发生血管撕裂这样的情况,对于国内最好的心血管医院来说,概率只是万分之一,却被美林碰上了。被业界称为“胡一刀”的阜外医院外科主任胡盛寿及时为美林做了急诊搭桥手术。
美林被推出手术室入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时,已是小年夜前一天,我打电话向远在杭州的爸爸“坦白”,爸爸平静地听完我的叙述后说:“韩美林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你不用担心家里,好好照顾他吧。”
2016年12月31日,是韩美林与夫人周建萍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
就这样,我决意不做逃兵,留下来照顾美林。
(本文节选自周建萍著《恰逢其时》,华文出版社2022年2月出版,《作家文摘》整理,本报近期正在连载精彩章节,欢迎关注!)